方生方死 方死方生

我們又到金魚街
挑了跟上次一樣的燈魚和斑馬魚
那一片小小的水世界 回復從前的熱鬧
那兩條孔雀魚也不再寂寞

一個月前吧
香盈快要過她的四歲生日
她姑母要送她一缸魚
我和香爸爸馬上反對
那麼小小的魚缸一定會把魚活活養死
把死魚送到水廁去 怪難過的
香盈哭了
不會死的 不會的 我會好好照顧
不行 好好照顧也會死的
死了可以再買嘛......

想了一個晚上
有生必有死 有死必有生
是大自然的循環
就是我好好照顧香盈
她有一天也會死的
盡其在我
死生的事 不要太執著

全副裝備 悉心照料
十多條魚還好沒全死
剩下四條
但每次發現死魚
大家還不免心頭一顫
希望事情再也不會發生
看著水世界愈來愈冷清......
真的要再買嗎

碰見養魚的鄰居
很不好意思的請教
怎麼......我們養的魚......總是死
你的......會不會.....

下? 當然死啊
那麼多的魚 有死又有生
好自然的
死了再買呀
魚都不死
賣魚的人怎麼過活

舒了一口氣

莊子說
方生方死 方死方生
傳道書說
生有時 死有時
笑自己
執迷了
愛惜生命
也要坦然面對生死

基督教書展
發現了哲學系老師陳特的文集
彷彿看見老師在秋陽下微笑沉思的身影
那時候他開的課主要是倫理學和存在主義

算來 他離世已有四年
那一段心路歷程
都寫在"生死徘徊十二年"一文裡

文如其人
生死大事
還是氣定神閑
只是 病勢兇險
任是最豁達的人也不免心驚
生命是那麼沒把握
"那是一種可怕的心境
整個生命似乎都凝聚不起來"

記得當年有同學問老師是不是基督徒
(那時候 信基督的哲學老師好像很不成話)
他說
"我在學做一個基督徒"
好謙厚
背後是"不配"
可這次文中卻多次提到這身分

從健康歡愉的生
到病 到死
經驗人間真實的痛楚
人最簡單的本能不過是求生
可疾病有時候連這能力都奪去
禁不住怨怒上帝
疏遠上帝

直到一天早上散步的時候
陽光灑滿了整個大地
花草樹木生機勃勃
"忽然覺得我許久以來都是從個人的角度來看問題
沒有從整個宇宙來看問題......
一切萬物......都不斷在生
也不斷在死
不斷呈現 也不斷消滅......
上帝是宇宙的根源
他使宇宙運作不息
生機蓬勃
個人的生老病死正好成就與宇宙的生必有死,運作不息的規律......
人怎麼能祈求宇宙的主宰只顧個人的生死
而違背宇宙的規律呢
我教哲學三十多年
在理性上完全明白這道理
但一旦有病在身
個人求生的本能與意志竟使我對上帝發出怨言......"
他笑自己的狹窄
笑自己不能免俗
"就這樣
疏遠了的上帝似乎又親近了
本來鬱悶的心情也開朗起來"

"人常常以自己的欲望感情觀點來了解上帝
結果完全不了解上帝"
信仰也從模糊到清晰

大病之後
他體驗到人間真摯的愛
"許多西方哲學家都說
死亡是最個人因此最寂寞最孤獨的道路......
我卻總是感到人間濃郁的情懷......
在死亡的道路上
給了我許多勇氣與鼓勵"

最後他說
"人生終有一死
我今年快七十歲了
世俗的事已無所牽掛
死而無憾
心靈上的收穫如此之大......
就感到不但不應該有所埋怨
反而要感謝上帝的恩典"

溫婉的言教
也是身教

兩堂死生的課
於人生 還是不夠